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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集
像是怕他思虑过重而伤身似的
苏玉率先开了口
可是想到哪个你许久没见的人了
你兄长
苏玉记得叶弯弯说过
他的兄长在幕后之人的手上
也弯弯歪着脑袋靠在车门上
阿兄不会变
我一直记得他的模样
苏玉抖了抖手中的马江
忽然想到了什么
如果不是秦太子和睡阳郡王都急需一个了结
那个幕后之人未必可以一举除掉两块绊脚石
你把太子自枪的消息透露给我
这么明目张胆的背叛
当真不怕他们对你兄长下伤
让琴老九对我下手
随后又杀我兄长
我们两个都没了
他还能用谁
说者无意
听者有心
叶弯弯这话忽然让苏雨意识到
他的身份并不仅仅是一个画像师这么简单
他不禁试探
他们用你兄长做什么
继续画像
许世卿意死以话断前肠的预言
想必也不会有人在信
他们应该不会蠢到用这种方式引人上钩
也弯弯一噎
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慢悠悠的打岔
兄长他的确什么也做不了
他是一个痴耳傻子
一个傻子能威胁到他们什么
傻子
苏玉没想到画风会转变如此之快
下意识的问了句
叶弯弯没有答
他
探着头盯着苏玉看了半晌
忽然岔开话题
你的阿姨阿娘呢
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庸庸碌碌
胆小怕事
你和他们关系不好
你不想他们
苏玉僵直着双臂牵着马江
沉默了许久才又开口
语气平静的就像在陈述别人家的故事
我父亲是个佃户
靠给县里的一家大户种庄稼过活
后来那户人家强抢了他的妻子
还打断了他的腿
我
对不起啊
我不知道
没什么
抢走阿娘的人
也是在我手上第一个挨过大刑的人
叶弯弯虽然没有亲眼见过苏玉对犯人用刑
但亲身进过他的刑房
见过那满墙的刑具
知道秦老九就是死在那些刑具之下
他不禁猜想
那个抢走苏玉母亲的人
怕是已经身归黄土
他虽有应得
他手上没有人命官司
所犯罪过也还不至于让大理寺过问
我算是动用私刑
我那个时候刚入仕途
他让我觉得
如果不把握在手里的刀切进他的皮肉
就永远摆脱不了我的出身
叶弯弯蓦然
年少时的记忆总是根深蒂固
随着身体的成长融进骨血
人性也许并非生来就有善恶
只是日复一日的耳濡目染
让还不知道何为对错的孩子
无可选择的承袭了父母的秉性
唯有将那段记忆挖出来
摆在眼前亲手撕碎
才能走出过去
对苏玉而言
他并非在为自己的父母报仇
他手中的刀切开那人皮肉的同时
也切断了血脉赋予他的本性
他在用别人的血肉
为自己塑造一身坚硬的铠甲
叶弯弯更加觉得
苏玉的本性不坏
只是这世道让他找不到依靠
他只能亮出虚假的獠牙
披上凶残的伪装
来保护假象之下那一身柔软的皮肉
他忽然好奇
你杀了那个人吗
没有
我割下了他腿上一块肉
算是抵了
我阿爷被打断了那条腿
那你阿娘呢
咦
响亮的一声淹没了夜弯弯的问话
苏玉勒住了马
江到了虞山公主的安葬之处
长安此地物华天宝
人杰地灵
灵园四周苍葱翠柏参差
凌云古刹泛音时时入耳
虽说虞山是以公主身份下葬
但到底与真正的皇室血脉有别
陵寝外的守卫不比县陵那样严苛
他看苏裕拿出了象征五品以上官员身份的余袋
也就没多问什么
替他们牵过马车放了心
从陵园入口到真正的墓穴还有一段僻静的小路
也弯弯走得不及
边走边从路边随手摘了一些不知名的野花
放在手里捣鼓着
等终于走到余山的埋身之处
他手里那些七七八八的花草已经被编成了一只花环
小小的土包前竖着一块简单的墓碑
草草标记着墓穴的主人
连只言片语的墓志铭也没有
自古以来
身死泯灭者如牛毛
角力杰出者如织草
不过他身侧不远处躺着大唐的开国圣人
千百年以后
也许他的生命也会随着周围安睡之人的地位水涨船高
想到此处
叶弯弯似乎有些欣慰
他将手里的花环搭在墓碑的顶端
拍了拍微凉的石碑
苏玉轻轻开口
我们每个人都在经历由生入死的旅程
遇见什么人
有着怎样的际遇
也许都有定数
对那些愿意陪你走一段路的人心存感激
到了应该分别的时候好好告别
如果还有遗憾和悲伤
就在这里告诉他
除了怀念
什么都不需要带走
我以为我给他的是一份天大的荣耀
所以从来没有对他心存感激
良久
夜弯弯开了口
神色平静的出奇
苏玉似乎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些端倪
但并没有细究
只是蹙了蹙眉
我从来没有好好将心里的话告诉过他
是不是他就只能在我的一言一行
一颦一笑里揣摩我的心意
那么在他死前的记忆里
我应该是一个怎样的人
任性自私
还是独断跋扈
又或者是个疯子
叶弯弯的指尖轻轻划过石碑粗糙的表面
沾了一层细小的灰土
他抬起头看了看周遭
幽深的林子
枝繁叶茂的古墓
遮住了烈日
只绿下一线天光
有鸟语花香
有青虹虫鸣
一切寂静而深远
这里挺好的
有花有树
有水有鸟
还有
叶弯弯嘴角带着一点点笑
戳了戳石碑上的字
很郑重的点点头
对不起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忽然让苏玉将此前心中所有的疑惑都串联了起来
我们走吧
夜弯弯转过头
眼里有一抹故作如释重负的笑
苏玉透过树木之丫的缝隙看向天际
萧敬谦赶不回长安了
山下有一处寺庙可以歇脚
不敢回去的话
你明日的早朝怎么办
叶弯弯跟在苏玉身后
小碎步下了山
苏玉低头看着脚下的山路
从身后看去
他似乎在很认真的思考
过了很久
久到叶弯弯都快忘记自己的发问
他才开口回答
那就答应圣上的赐婚有豫章公主作罢
一次早朝而已
还不至于被法分降职
叶弯弯拧眉听着苏玉的胡言乱语
然后抬手朝着他的后背给了一拳头
不过苏玉早已料到了他的举动
一闪身躲开了
他的拳头无处着力
仍旧跟着力道往山下冲
好在苏玉及时伸手把他拦了下来
叶弯弯扒着苏玉的手臂
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面对叶弯弯怨怒的眼神
苏玉心中也有些怆然
叶弯弯祭拜余山时的那些话
让他猛然意识到自己一直陷在他编织的骗局里
他却无法狠心揭穿他
只能说些接受赐婚的气话
良久
苏玉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心情是不是更糟了
苏少卿这哄人的办法还真是别出心裁
我只是想告诉你
如今的你
手中握着全部的运气
千万要珍惜
不要等事态变得更糟之后
才怀念今日的事
毕竟人与人之间的羁绊都无色无形
失去后想找个可供祭拜的坟头都不可能
什么变得更糟
失去什么
有没有想过有一日
所有苦心掩埋的真相可能会被揭开
所有未能履行的盟约还要继续
比如你与大唐楚君的婚约
遇善共主
你说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