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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红衣法师的精神家园中
我们不会嬉笑怒骂
更不会茫然徘徊
我们只会静静的思索
思索爱
思索人生
也思索自我
欢迎收听由喜马拉雅荣誉出品的红衣法师李书同
由点歌为您播讲
第十三集风云变幻
光绪二十四年十月
暑气渐消
云层渐薄
人心也越来越淡薄
李书桐总是觉得
戊戌六君子在北京菜市口被斩首时
天下着蒙蒙细雨
刽子手刀刃上的血迹同雨汇合
染红了整条街
李书同并没有亲眼见这般场景
却感到如此真实
尤其是谭嗣同在临行前脱口而出的我自横刀向天笑
去留肝胆两昆仑
反反复复的在他脑中回旋
夜中梦影重重
时而醒来
时而入睡
昏昏沉沉
恍恍惚惚
总是天亮时方才在朦胧中沉沉睡去
站醒来时
阳光已然透过窗帘铺满八千桌
于是在这时总是小心翼翼的捧一盏高丽参茶过来
低声叮嘱他趁热喝
然后转身便迈出门槛儿
来去一路结实低垂着眼皮
偶尔抬头看一眼
也是慌乱的
匆忙的
天津的局势一日不如一日
他本是天津城算得上名号的李家三少爷
风流倜傥
戏院楼台
笙歌曼舞
雪月风花
好不快哉
他胸中又有笔墨千篇
或是作诗换得家人回眸一笑
或是吟曲以抒发幽情
更或是频上层楼
为赋新词强说愁
今日一早
他端起妻子捧来的茶
透过那扇丹凤朝阳屏风
看着因他娶妻而焕然一新的院落
西墙角的菊花开得正热烈
通往杨书房的青石台阶被雨冲刷得格外干净
王妈正打扫昨夜飘落的树叶
妻子与母亲絮絮叨叨拉一些无关痛痒的家常
李书桐始终未剁一口茶
直至他渐渐变凉
他猛然感觉到
这才是他所熟悉的生活
只是待他明白时
已决定要离开
有人说
一座城市的价值是用离别换来的
诚然如是
李书桐将那杯凉却的茶放在八仙桌上
而后慢慢走出厢房
一步步挨到母亲面前
他先是笑着问母亲近来身体可好
母亲一边抚摸着手中那根有些年头的老松脂
一边微笑着点点头
李书通踌躇着
不知该转身就走
还是该将压在心底的那句话说出口
王凤玲自然懂得他的心思
便转过头吩咐旁侧始终缄没的儿媳去准备行李
所剩时日已然不多
一边是大如天的丈夫
一边是待她如女儿的婆婆
于是放下正绣了一半的鸳鸯手帕
起身也不是
坐着也不对
说是秋日到了
暑气并未散尽
此刻一丝风也没有
更是惹得人心烦
看着妻子额头上渗出了几滴汗珠
李书同示意他按照母亲的吩咐去做吧
而后与母亲说了几句无关要紧的客套话
便转身往大门的方向走
王凤玲说外面街上乱得紧
李书同向来听母亲的话
迈出的脚步又折了回来
李书桐心里明白
母亲是害怕他与杨翠喜那传得沸沸扬扬的风言风语刚刚平息下来
大半个天津城又开始散播他是维新变法康梁的同党
人言可畏
有多少人挡得住刀枪火炮
却躲不过流言蜚语
哎 那就走吧
动荡的时代
只得把天涯海角当做归宿
除此之外
别无其他
清晨风起
宅远毗邻的海河有着淡淡的鱼腥味
天亮时
渔船陆续返港
海鲜便簇拥着上市了
李书桐知晓母亲最爱吃梭鱼炖豆腐
便吩咐王妈到早市上买来一条时常游曳在海湾内的鱼
肉质细而嫩
味道鲜而美
恐怕到了迁到上海
就吃不到这种鱼了
母亲穿戴妥当后
来到厨房就餐
看着桌上那道还冒着热气的梭鱼炖豆腐
不仅红了眼眶
其实若不是为儿子担忧
他又何尝舍得离开这里
去一个陌生的城市里艰难过活
上海在未曾开布之前
与天津一样
不过是个极为闭塞的小县城
如今因其便利的通航条件
再加上租界的存在
上海迅猛发展
一跃而成为中国第一大都会
在战火硝烟中
此地自然成为避难者的首选之地
于是王凤林看着天津局势越来越乱
不得已便生发了南迁上海的念相
王妈看着王凤玲的眼泪将要滑下来
急忙将她搀到上座
李书桐心中一时百感交集
这么多年
她只知道母亲爱听戏
爱抚摸那根老松脂
爱吃这道梭鱼炖豆腐
除此之外
母亲喜戴什么首饰
喜欢什么花色的衣裳
喜喝哪种花茶
她全然不知
王凤玲拿出了多年的锦缎手帕
刚要开掉躺下来的泪水
李书同轻轻拿过手帕
替母亲做了这件事
趁热吃吧
凉了味道就不鲜了
李书同说着
多年以后
李书同遁入空门
成为红衣法师后
回忆起这诸多与母亲相关的场景
总是说上一句
我的母亲很多
我的母亲
生母很苦
在李书桐小时候
他怀抱着他
老梅树的花瓣静静的飘落
落在他乌黑稠密的秀发上
每当那时
李书桐觉得母亲极美
甚至分不清哪是正值芳龄的母亲
哪是比雪香三分的梅花
王凤玲看着眉目清秀的小书童
好似看到了年轻时的李小楼
望着天边那只不留痕迹的飞鸟
王凤玲想着
李小楼年少时定然也是极为俊秀的
他并没有见过他年轻时的模样
他们相识时
李小楼已经老了
那在天津的最后一道早餐
人人皆是食补知味
九点一刻
仆人已经将一切打点妥当
终究是要走的
挽留无用
怀念徒劳
皆顺从命运的安排
不存怨念
不必惶恐
海上的风有些凉
也有些粗暴
不似李家庭院里温和清爽
李书同背后的长辫子被风吹至胸前
在他淡烟青色素缎袍子上来回浮动
像极了行船驶过时泛起的海潮
天上的云不停的变换着
有时好似一条细丝线
有时簇拥起来
又宛如旧宅院中开放的木槿花
李书同站在船上
沉浸在自己纷乱的思绪中
回想起仿如蒙了一层烟雨的往事
也眺望笼罩着雾霭的前路
行船划开一道道水波
片刻之间
身后波澜便归于平静
有什么是永恒的呢
永恒不过是时间罢了
时间爬过
一切都毫无踪迹
偶尔
他也会回头看一眼正仰头望着天空的母亲
他知道
这是母亲第二次坐船了
第一次是出嫁时
他像一条鱼一样游出了自己熟悉的那片水域
自此之后再也没有回去过
这一次是南下迁徙
惶惶然要随儿子寻一条通往未来的道路
他心里明白
天津之城今后只在梦中
如此看来
人生不过就是一个有去无回的过程
上海港口熙熙攘攘
船夫停稳船只
绑上缆绳后
才示意李叔同他们下来
李书桐
王凤玲
于氏和王妈四个人看着这座陌生的城市
慌乱有之
好奇有致
新生活即将开始
可谁能否认
这又是一场徒劳的挣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