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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the

青阳山村似乎从未有过这么明亮的黄昏

在西边那座高耸入云的青阳山顶上

竟然有两个太阳一起下落

一个和平时的没什么两样

又大又圆又黄

它的光是温柔的

像春天田野里柔和的风

另一个则小得多

光芒刺眼

如同一枚燃烧到极致的火球

就是它

让整个黄昏时的大地显得如此明亮的仿佛此刻仍然是正午

在农田里干活的人们都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们揉揉眼睛

擦擦汗

青阳山顶上的确有两个太阳

半分钟后

天空恢复到本该有的样子

大地则被各种影子贴的斑斑点点

那颗更亮些的太阳消失在青羊山的褶皱里

只剩下真正的落日

嵌在山顶貌似羊角的两座山峰之间

反而显得有些孤单和暗淡

天上有一个太阳

又掉下来一个太阳

那一天之后

人们谈起这一晚的落日

都这么说

有点知识的年轻人

比如村子里的小学教师

则会说

那不是落日

那应该是一块巨大的陨石

陨石知道吗

就是从天空里掉下来的石头

无人理会这种解释

人们更愿意相信那就是太阳

至少应该是太阳的儿子或者孙子

一个小太阳

特别是孩子们

自然倾向后一种说法

谁会对一块大石头感兴趣呢

哪怕它是从天上来的

他们更喜欢太阳

而不是石头

两个太阳

这是多神奇的事儿啊

碰巧还有一个就落在他们村子附近

那就更奇妙了

在青阳山村所有的孩子里

对落日最有感情的是一个小姑娘

她的名字叫西西

按说在这么偏远的农村

谁会起这么文艺的名字

听小女孩爷爷讲

她本身是个意外

是她的爸爸和妈妈年轻的时候不小心怀孕

本来不想要她

可是妈妈临去医院前改主意了

最后稀里糊涂的就把她生下来了

好长时间他都没有名字的

等后来上户口的时候

警察问他们这个孩子叫什么

他们觉得他是凭空多出来的

就给他起名叫多多

小女孩上小学的时候认识了多字

发现多就是两个西

他就自己改成了西西

村里人不晓得西字

都以为他叫西西呢

就是西瓜的那个西

反正也没人去较真儿

从那儿以后

西西最喜欢的就是落日了

因为他从字典里看到夕阳就是落日

每天他从三林外的树林小学放学的时候

回家路上

正是夕阳落山的时刻

他总是朝着夕阳往家走

他一边走

夕阳一边往下落

等他走到河边那两间土坯房

夕阳就彻底落到青阳山后面了

不知道有多少次

他都想就这么一直走下去

爬上那座比天还高的青凉山

去山顶上看看

落下去的太阳到底去了哪儿

他听村里的小伙伴们说

青羊山是世界上最高的山

只要站在上面

就能看见全世界

西西并不是很相信

特别是从小学课本上知道地球是圆的之后

但他有时候又希望这是真的

如果那样的话

他总有一天会爬上去

然后看向遥远的东南方

爷爷说

爸爸就在那儿呢

据说那是南方一座美丽的城市

那里一年四季都很温暖

很少结冰下雪

树木永远是绿的

花儿永远开着

人永远微笑

在西西的想象中

那简直是天堂

如果说这个天堂有什么遗憾的话

就是它不下雪

堆不了雪人

打不了雪仗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爸爸了

久到他早已记不清爸爸的样子

只有爷爷把家里仅存的几张照片找出来时

他才能想起爸爸的模样

宽阔的额头

明亮的眼睛

浓密的头发

他比村子里的其他人都帅

其实照片也很模糊

不过西西能够想象出爸爸的样子

她也很久没收到爸爸的信了

最后一封信似乎是半年前到村里的

只告诉他和爷爷

他给家里借了一千块钱

他和爷爷一起去林东镇的邮局取钱

爷爷给他买了一根雪糕

奶油田的

他好几天做梦都在舔舌头

回去的路上

西西问爷爷

爸爸什么时候能回来呀

朵朵

爸爸在盖高楼

高楼不盖完是回不来的

每一次

爷爷都是这么说

那栋高楼就这么一直盖着

仿佛永远也盖不完

那一定是和清阳山一样高的喽

一想到爷爷

西西的心里就会又温暖又难过

从他记事起

就只有他和爷爷在村子里相依为命

爷爷的哮喘很厉害

每次犯病时喘气都很困难

而且他因为有一年上山采药摔坏了脊椎

从此之后只能猫着腰干活

像一只大虾米

其实西西没见过真正的虾米

他只在课本上见过虾米的图案

最近爷爷总是爱忘事儿

做饭忘了放盐

睡觉忘了关灯

有时候甚至看着西西叫另外一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