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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
暖阁的温度没有以往那么高
老院长不在这儿的时候
陛下总是喜欢把这窗子开得大一些
虽然寒冬腊月的风灌起来会让人觉得有些刺骨
可皇帝需要自己时时刻刻的精神状态都好
这个大宁天下
有太多事需要他时时刻刻以最理智最清醒的状态来处置
他必须让自己清醒
太累
那就靠外力
冷风就是外力之一
太子很快到了东暖阁外
眼睛依然很红
不知道是因为恨
还是因为哭过
两个人再次面对面的时候
气氛有些诡异
谁也没先说话
太子恭恭敬敬的行礼
皇帝摆了摆手
示意他起来
然后再无交流
风吹的声音有些大
可能是因为屋子里太安静了些
皇帝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你恨朕
太子猛的抬起头
看向皇帝
张了张嘴
却没说出来什么
皇帝的手伸向面前的茶杯
却停在了半空
他没有等来太子的答案
他就知道了答案
其实
他本就知道
朕知道你今时今日的过错
其实朕有很大责任
我们父子之间
也从没有过认认真真的谈一次
之前在东宫
你说要和朕斗
你还说天下人恨你母后
你不恨
天下人不帮他
你帮他
趁当时只有愤怒
皇帝看着桌子上那张滴了几滴墨汁的空白圣纸
朕已经要提笔写一份旨意
废了你的太子职位
可是却无法落笔
朕忽然想到
这么多年来
朕对你的成长
始终以一种冷眼旁观的态度
首先
是朕错了
朕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
你的母亲待你很好
远超过朕对你的好
后来
朕有所醒悟
但也没和你说这些
是因为朕觉得
李家的男人
总会比别人家的孩子更明白事理
皇帝说完这几句话之后
沉默了
而太子的脸色却变得有些发红
多少年来
这样的话
他还是第一次从他父亲嘴里呀说出来呀
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也觉得有些可笑
甚至觉得有些可怜
他的眼睛比刚刚进来的时候更红了
眼眶微微发湿
父皇
太子扑通一声跪下了
既然父皇要和儿臣推心置腹的谈
儿臣也有很多话早就想对父亲说
只是
只是想着父皇大概也没时间听儿臣说这些
父皇总是那么忙
大宁太大
大到父皇一刻不得闲
且儿臣这些话本就说的有些不甘不愿
所以就更加说不出
今日儿臣要说
父皇请听儿臣把话说完
皇帝点了点头
今日
朕什么事都不做
就和你说说话
太子趴伏在地
似乎不敢看皇帝的眼睛
又像是不愿看
他低着头
看着地面
沉默着
像是在整理措辞
又像是在后悔
良久
太子长长吐出一口气
父皇其实从没想过把大宁帝位传给儿臣的
对吧
皇帝的表情一愣
虽然他确实如此想
可当太子亲口问出来的时候
他还是有些不知如何作答
父皇不用回答
因为儿臣知道答案
儿臣知道
论才学能力
和父皇相去甚远
如果让儿臣来选择的话
也许也不会选自己
有句话
父皇可能不信
但儿臣说的是肺腑之言
儿臣确定
父皇不想传位给儿臣
不是最近
至少几年前就已经猜到
可是
儿臣为什么还要争
太子抬起头
看向皇帝
现为父皇没有和儿臣之接说
因为儿臣觉得不争
愧对母亲的教导
母亲希望儿臣做的
儿臣就一定努力的去做
儿臣学识能力不足
那就拼了命的去学
争取让父皇满意
可是儿臣知道
小贤能力天生没有
就算再刻苦学也学不会
可儿臣就是不甘心
皇帝沉默着
没任何表示
因为他无法表示什么
如果今天父皇把儿臣狠狠骂一顿
狠狠打一顿
儿臣想着大概会很释然吧
因为那样的父皇才是一个真真正正的父亲
母亲没有打过儿臣
父亲也没有
儿臣却不觉得幸福满足
皇帝长长的叹了口气
赖成是对的
太子看向皇帝
皇帝解释道
朕从你那儿回来之后
把赖成找来聊了好一会儿
赖成说
儿子不听话
当然要教训
不对的地方如果都不帮他指出来
那怎么行啊
所以朕思考了很久
然后才让戴方舟叫你过来
太子的肩膀微微颤了颤
儿臣一直都在等
当待放舟到东宫
说陛下让你滚过来的时候
儿臣开心
真的开心
因为儿臣知道
父皇说出滚过来这三个字的时候
心里是有儿臣的
是把儿臣砍得很重
他再次趴伏在地
父皇
儿臣知错了
皇帝常长吐出一口气来
眼睛也微微湿润
朕早就说过
李家的孩子不会那么差
废了儿臣吧
太子用一种很释然的语气说
儿臣会向所有人解释一切
儿臣也会去跪求怡妃娘娘的原谅
儿臣没做好一个儿子
也没做好一个大哥
儿臣不配再为太子
父皇离开东宫之后
儿臣想了很久
终于下了决心
儿臣想离开长安
太子之位给二弟长夜
他比儿臣更有能力
也更有魄力
他才是最合适的人
太子看着皇帝的眼睛
一字一句
废掉儿臣一切封决权利
儿臣以庶民之身离开长安
儿臣深知自己的不足之处
也深知自己的卑劣
唯有游学才能开阔眼界
唯有游学才能感悟透彻
儿臣想在咱们大宁的天下走走看看
若有朝一日儿臣归来
觉着自己已经可以真的放下
会尽力辅佐长夜
皇帝的手微微颤抖
很轻却很急速
你
他的话还没等说出来
太子已经叩首
父皇成全儿臣吧
明日早朝
儿臣会在文武百官面前谢罪
会在怡妃娘娘面前谢罪
只求父皇给儿臣留着这戴罪之身
让儿臣去盖过自新
如果儿臣觉着自己还不能真正放下
儿臣便不悔长安
他的额头顶着地面
儿臣忽然很害怕
也很后悔
儿臣没给长夜做出个像样的表率
儿臣得让长夜知道这是错的
如果父皇不处置儿臣
也会让长夜觉得犯了错
没关系
儿臣已经没资格来主掌大宁
不能让长夜也不知对错
皇帝沉默
手抖的却是越来越厉害
父皇若是不放心儿臣
可派遣三两人看管
儿臣走到哪儿
他们便跟到那儿
一言一行皆上报父皇知晓
也可下令儿臣所到各地招府衙门严加看管
皇帝闭上眼睛
一摆手
你去吧
朕准了
太子跪在那儿磕了三个响头
起身大步离去
皇帝不由自主的也跟着站起来
走到门口
他隐隐约约的盼着太子能回头再说几句什么
可是太子走的很快
像是在逃离
在躲避
皇帝已经做好了废掉太子的准备
却没做好太子自己提出这个要求的准备啊
在这一刻
皇帝觉得自己真的不配做一个父亲
他觉着自己像是个小丑
这是第一次
皇帝觉得自己是真的错了
且还不如自己的儿子那样勇于承认
该 方舟
皇帝有些无力的喊了一声
船老院长进宫
在门口也已经吓傻了的戴方舟连忙应了一声
刚刚目睹的这一切
让他觉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啊
作为皇帝身边最亲近的人之一
戴方舟当然知道陛下的心意是要废了太子
可就和皇帝一样
如果是皇帝下旨的话
好像接受起来还好些
太子自己直接说出来
连他都觉着难过
内狗
没多久
赖城就知道了刚刚冬暖阁里发生了什么
毕竟内阁距离东暖阁那么近
戴方舟去传旨之后就连忙跑回来和赖成说了一声
赖城沉思片刻
交代了几句
然后起身走向东暖阁
陛下让他回家去陪陪家里人
可赖城却没错
内阁注视繁杂
他身为首府大学士
怎么可能说走就走啊
听到脚步声
皇帝就知道是赖成来了
也没抬头
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朕这次是真的觉着自己错的无法原谅
长泽是一个可以教导出来的人
可是朕却没有好好去教导他
朕反思的也晚了
戴方舟的嘴巴太快
他一定已经告诉你刚刚发生了什么
来 城啊
不用劝朕什么
那是常泽自己做的决定
你陪朕喝杯酒吧
是
赖成一俯身
臣也馋久了
皇帝看向一脸惶恐的待访中
老院长一会儿也来
你让人去准备火锅
要有老院长爱吃的白豆腐
要有赖成爱吃的青笋
要有
皇帝沉默
他本来想脱口而出说要有长泽也爱吃的小酥肉
可是话到嘴边却没说出来
每次和老院长他们吃火锅
都会有一盘小酥肉
他每次看到
都会想起来李长泽还是蹒跚学步的时候
捏着一块小酥肉啃的样子
只是他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
那是李长泽喜欢吃的
那时候
他才几岁
皇帝沉默的坐在那儿
赖成也跟着沉默下来
小酥肉
戴坊舟一低头
奴婢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