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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还温着
酒却已经快喝完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
两个人的酒啊
喝的很快很急
尤其是庄庸
一杯接一杯
以他的酒量
莫说一壶酒啊
便是再来三壶也未必能醉
然而他却醉了
眼神都有些迷离
沈冷知道他是开心
开心之中也有难过
人最复杂
永远也不可能只存在一种单纯的感情
沈冷想知道他在难过什么
你喝慢点儿
说好了就这一壶酒啊
沈冷看着装用
你喝快了
我的也不给你
只是觉着这酒味道太好
菜的味道太好
所以难免贪杯呀
你都有了白头发了
有白头发的人不应该说谎
为什么有白头发的人不应该说谎啊
因为到了这年纪的人呢
再说谎不好看出来
时间在你脸上留下的不仅仅是皱纹
还有掩饰
到了你这个年纪人呢
再想掩饰什么
别人很难看得出来你的心情
师傅有心事啊
师傅这个称呼好啊
很好
沈冷没说话
就是看着他
你刚刚说什么
时间留下了这个那个
说的这么隐晦文雅做什么呀
不外乎两个字
演戏
神哪
小时候演戏给家里大人看
年轻的时候演戏给在乎的男人女人看
到了中年演戏给所有人看
至晚年便是演戏给小辈儿和自己看
都说孩子心思单纯
哪里单纯了
小孩子的戏可好了
他们知道什么时候该哭
什么时候该笑
年轻的时候为了取悦自己喜欢的人
各种戏更是得心应手
欢情也好
悲情也罢
都擅长
信手拈来
那是好演
实际上啊
最不好演的是中年
上有父母
下有子女
还要看上司
看同僚
看元庆
看亲书
看陛下圣意
看百姓民意
何其之难
一个男人
如果中年时期还不累
只能说明他不成功
若说中年人演戏是不得不演
那么到了年迈后
就喜欢演戏了
不矫情的演得更不矫情
矫情的演得更矫情
前者让人心疼
后者让人心酸哪
他抬起头看着沈冷
唯有孤独无助的时候才不演了
像个木头人一样坐在那儿面对自己
这世上的人都愿意不吝啬的把笑容给别人
却永远吝啬于把笑容给自己
真要是说起来
每个人最辜负的呀
还是自己
沈冷听到这番话
就知道庄庸是真的老了
你知道我好读书
好读书是因为读书的时候清静自在
脑子里有不一样的世界
有些时候啊
人读书后放下书本
会进入一种很沉浸的状态
别人以为那是在回想书里的内容
实则是进入自己虚构出来的某种状态中
很放松
我曾经最大的心愿哪
就是有一间茅屋
有一屋子书
有茶
这一辈子便足以
可是实事不许
陛下不许
所以我抓起了刀
穿上了甲
我一直都说自己不是个军人
是个文人
可哪里还有文人的样子呀
闪冷递给庄庸一块手帕
庄庸接过来
问 我哭啦
你不知道
庄庸不知道
他看了看沈冷递过来他的手帕
却没擦眼泪
而是叠好放进自己袖口里收起来
这动作好像化成了一把刀子
在沈冷的心上割了一下
小气
顺走我一手绢儿
沈冷笑着低头
掩饰自己眼睛里的悲伤和歉疚
刚刚说了些无关的话
庄庸把杯子里的酒喝完
抬起手去摸酒壶
才发现酒壶已经空了
他沉默片刻后
把酒壶推开
杯子倒扣过来
很好
很满足
真的不喝了
真的
凡事不能太满
我现在已有六分罪
人呐
七分罪会胡言乱语
八分罪会胡作非为
九分罪会疯
十分罪就会死啊
庄庸笑着
现在六分醉
刚刚好
美滋滋吗
美滋滋
庄庸往后靠了靠
这个动作像是宣告这顿酒算是到了结束的时候了
可是酒不喝了
话还是要说
那些无关的话呀
说给你听
是因为我也没什么人可以说这些话
我若是随随便便拉一个手下人来
喝上三两杯酒后说这些话
会得把手下人吓得半死
他们会以为我真的醉了
真的老糊涂了
接下来的一些话
与你有关
也与我有关
我知道你是一个认定了什么事就一定会去做的人
你也一定早就想着找个什么机会跟陛下说
把我调回长安
愣子
你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不该去做不该做的事
陛下信你
用你
但不能惯纵你
而且现在已经到了你的平静
陛下不可能再给你更多
之前用力太猛
该给你的都给你了
再给你什么呀
再给你什么都会影响朝廷的平衡
影响大宁的平衡
陛下是制衡之人
你应该要记住陛下曾经对你说过的话
陛下要给你的
都是你的
陛下不给你的
不要去争
不要去抢
沈冷忽然间想起来那次和皇帝的对话
这句话皇帝说的时候
他当时很不理解
总觉得这话呀
别有所指
到后来
沈冷已经隐隐约约猜到自己的身份可能与皇帝有关
于是这句话的意思就变得清楚起来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庄雍指了指面前
先换杯茶
神龙起身
把庄庸面前的酒杯收走
不多时换了杯热茶回来
关于陛下的故事
庄庸沉默了一会儿
像是在整理措辞
陛下小时候啊
其实先帝并不重视他
因为陛下不是太后亲生
可是陛下天生就与众不同
没有提问
唯有陛下的答案直指人心
于是先帝就决定啊
把他送出未央宫
因为先帝锋芒太露
盖过了其他皇子
自然也盖过了太子
你知道
陛下是在雁塔书院求学授业
与老院长现在这段没谈佳话
可实际上呢
实际上背后是心酸
别的皇子都在国子监读书求学
唯独陛下在雁塔书院
那时候
陛下的心里有多苦啊
可是陛下从不曾说过
也不曾表现出来
那时候
老院长就感受到了陛下的苦
所以待陛下真的好
进书院的时候
陛下才多大呀
陛下在宫里不曾感受过的亲情
在书院里感受到了
他才十岁
就被送到书院
吃住都在那儿
不能回宫里
那孩子
怎会不想爹娘啊
闪朗的心中就是一疼啊
时至后来
陛下十六岁
黑五来犯
老院长不许陛下去
可陛下非要去
如今人人都说
陛下那时候便有担当
有勇意
可有句话
陛下只对老院长说过
如不是老院长后来对我提起过
我也不知啊
陛下说
我是生而无用之人
这无用不由我
所以我这无用之身
若能在北疆杀敌而死
也许他会觉着我有用些
沈冷心里更疼了
他会觉着这个他就是陛下的父亲
陛下在北疆大放异彩
可为什么会大放异彩啊
还不是因为陛下求死之心
打出绝死之志啊
不管是不是
在战场上
不为死的人
总是会更加可怕
可是就因为陛下不为死
先皇觉着陛下更可怕
在陛下大圣归来之后
就罢免了他所有兵权
封为刘王
愣子
你有没有仔细去思考过
刘亡这个刘字是什么意思啊
这个
沈冷还从未曾想过
庄庸长长叹了口气
那时候
满朝文武都看清楚了
陛下是被先皇放弃的人才
到了后来
又有了一段佳话
那就是皇后不顾家人反对
嫁给了陛下
陪在陛下身边
可是
真是那样吗
如果不是先皇旨意
皇后能嫁给陛下
后族牺牲了一个女孩儿
换来了先皇的重用
皇后留在陛下身边的原因
只是因为先皇不放心陛下
她担心陛下去抢去争
有句话是做臣子的话不该说的罪话
那黄位啊
只能是李成远的
必须是李成远的
陛下文韬武略都在李成远之上
先皇担心陛下的争抢
才会安排一个人去监视他
而这个人
就是皇后
皇后是个有心计的人
到了王府后
人前贤惠
人后不知与陛下吵过多少次
她不甘呐
她的命运居然是交给了一个被废了的皇子
他得多不甘呐啊
所以啊
所有的夫妻恩爱都是表象
他愿意演
陛下就陪着他演而已
庄雍的手微微发抖
再后来
陛下遇到了珍妃娘娘
那时候的陛下只想着和珍妃相伴到老
皇后就更加不满意啊
连个被废了的皇子都有人和她抢
她怎么能忍呢
可是命运呐
就是会捉弄人
先帝为什么会死啊
他问
这屋子里就俩人呢
所以这话说的就稍显放肆了些
如果是在除了沈冷之外任何一个人面前装拥都不会说这些话
先帝不能生育
他说的先帝
是现如今这皇帝陛下李成堂的哥哥李成远
先帝不能生育
却将这些归罪于他的皇后
苏皇后自然觉着委屈呀
可是先帝每日都会给他脸色看
甚至还对她不止一次大打出手
不只是苏皇后
当时后宫的嫔妃都被先帝打骂过
人被逼急了
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于是
先帝就突然死了
突然死了
是不是很可悲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