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字幕由TME AI技术生成 第七集当我厌倦于赞美落日于晨曦 请不要把我列入不朽者的行列 美埃兹拉庞德 希腊 隽宇义 韩小华在他七十大寿这天 生出了去死的念头 儿女将酒店布摆的隆重气派 完全照足了二十世纪的旧牌场 尽管没几个人亲眼见过十八围宴席 可厅面经理说这就是当下最时兴的风格 寿堂正厅墙上是最动态投影的南极先锋像 龙鹅白然身骑梅花鹿 手持寿桃和龙头手杖 向来宾微笑招手 旁边还有宠物丹顶鹤灵活的转动蛇形脖梗 而在现实世界里 这种生物已经灭绝快十年了 当来宾举手回礼时 一个虚拟的红色立士风便随之飞入南极仙翁喇叭般宽大的袖口中 心理上仿佛是给象征长寿的仙翁上了供 信用点却落到了儿女的账头上 韩晓华随着儿女孙辈儿绕场走了一圈 接受客人的祝寿和敬酒 满屋惊鸿配色的寿烛寿彩晃得他眼花 恍惚间那一个个草树瘦字像是手足乱舞的金色蜘蛛 挂满了头顶 令他的心有点发毛 重金请来的司仪二胖又开始高声朗诵 好像是让华叔上台发表什么生日感言 这小兔崽子仗着沿尖舍载利 这几年承包了村里的各种红白主持 什么开业剪彩 婚娶百日 电基 丧葬 抽奖 乔迁 一听见他那把尖嗓子 都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嗯 韩晓华摆了摆手 让儿子韩凯替自己上台 反正稿子都是他写的 无非就是把该谢不该谢的都写一通 好像没了他们 自己就活不到今天 这娃自从当上村里的文化官 说话的瘾就越来越大 恨不得路上逮只鸡都能教育半天 难怪孙子孙女们都像见了鬼一样躲着他 走啊 我去抽支烟投下气 韩晓华从上菜的后厨口溜了出去 院子里没有了那些烟酒油货气让人精神一爽 韩晓华蹲在据说是嘉庆年间所种的大榕树底下抽起烟来 午后的阳光穿过珠帘般密密垂落的气根 打在他黝黑的脸上 如同印了一张条形码 他眯缝起眼 透过烟气望着远处被晒得发白的茶山 有一红一蓝两点人影在动 竟然像极了年轻时的阿慧和自己 他仿佛闻到了阿慧身上那股茶花香 她 再看 人影不见了 五十年已经过去 阿慧过世也快五年了 他忘不了阿慧临走前说的话 韩小华叹了口气 烟屁股一丢 将鞋底撵了上去 华叔 怎么不进去热闹热闹啊 是酒店的主厨老黄说着又递上一根烟 啊 过一次少一次 有什么好热闹的 韩晓华接过烟 没抽 夹在耳朵上 哎哎呀 大吉利事 其实还年轻的很呢 哎 只能算中寿 我看你这耳后人中长的福相 活到七姨之年没问题啊 哦 活那么长有什么意思 享福啊 哎 你看你 子孙满堂 又赶上好时候 现在农村日子比城里强多了 还是你有远见 把人和地都留住了 哎 不像我那儿子 还得苦哈哈的打工转养老看病钱 好歹见过世面呢 我这井底蛤蟆一世人 最远也就去过深圳 那是你不愿意去啊 呃 你看合唱团那群阿婆 踢球都抛两圈了 玩儿嘛 日子好过吗 何必想不开呀 韩晓华不说话了 要不是那场突如其来的流感 要不是阿慧硬拗着不上医院 也许现在两人正坐着高铁飞机周游世界 他摇摇头 这只是自己马后炮的想法罢了 阿慧在或不在 其实改变不了什么 他们还是会窝在这麻雀史大的村落里相伴终老 生日前几天 他又做了那个梦 原本以为再也不会做了 可又那么毫无端倪的出现了 还是一样的人 一样的场景 他和早出事那么几分钟的孪生哥哥韩大华站在打鼓场上 两人都是十七八岁的青头仔模样 手里紧紧攥着什么 在毒辣的日头底下满脸油汗彼此对视 然后像是听到了某声召唤般 两人齐刷刷的伸出拳头 然 在他们向世界张开掌心的刹那 梦戛然而止 韩晓华明白自己从来都没有放下过 他一直在后悔当年的事 这改变了他自己以及子孙后代的命运 他不愿意再踏入外面的世界 原因竟像小孩赌气般幼稚 他怕见多了会琢磨 如果当年换成他抽中那根铅 人生又会是怎样一番境地呢 有些事 想不如不想 做不如不做 可越是刻意不去想 越是魔怔般的陷了进去 于是日子也越发的变得没有意思了 于是他想到了死 韩晓华活了七十岁 见过的死人不比活人少 村管里的AR沙盘一开 用手指滑动时间轴 就能看到李稍村百年来的变化 海潮尽退 山冷起落 农田和房屋就像是对峦的两方势力 此消彼长 道路如年轮或皱纹蔓延生长 可唯独看不到人的变化 他记事后见到第一个死人是在他六岁那年 摔死人了 他被人群高亢的呼喊声吸引着 停下了手里揉搓的泥球 摇摇晃晃的跟在大人屁股后面到了现场 一座储粮的土原仓田 人里三层外三层的拥着他挤不进去 踮起脚也只能看见铺着麦秸杆的舱顶 像一顶大伞缺了一角 不知谁喊了一句什么 韩小华面前突然齐刷刷的让开一条道 他慢悠悠的瞅着一条条蓝灰色的裤腿 有洞的没洞的 带花的打补丁的走进人群的中心 那里有他歪着脖子一动不动的阿爸和哭天抢地的阿妈 哎呦 饿的呀 旁边有人这么说 这两个字让他记了一辈子 他哥一直到来年开春才明白自己没了阿爸 韩晓华渐渐习惯了这种突如其来的死亡 他一直以为这就是人生的常态 眼看着村尾的墓园越修越大 灰白碑石占掉小半个山头 他从毛头娃娃长成了后生仔 在一路马不停蹄的老去 见过的死法也是千奇百怪 一开始还是病死饿死的多 后来各种暴力致死占了上风 有了点儿钱之后就变花样作死 吃喝嫖赌抽 不败如是 就好像阎王爷派出了几队人马 都忙着绩效考核 搞起了内部竞争 如果他墨水多一点 说不定也是个文豪 专门写死人的那种 但不管什么年头光景 永远不缺的是自杀的名额 看天吃饭那会儿 一阵风一阵雨都能让一家老小断了口粮 生路都没了 死也就不算是个事儿 还能凑个全家齐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