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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布尔昆虫记忠义本序
作家出版社委托王光同志选一法国作家法布尔的昆虫记
要求我给王军的译本写几句前言
而觉得首先应当声明的是
王军的新译本是从昆虫记法文原书一字一句忠实的旨意
而不是从英文或日文译本转译
并不是将法布尔的名著昆虫记改写成浅显易读的儿童读
将法国作家的姓名音译为法布尔
将庞然大物的实践巨著法文直译应为昆虫学回忆录简译为昆虫记
这在中国是谁开始的呢
我记得是鲁迅先生开始的
鲁迅在五四以前已经在他文章中提到过法布尔的昆虫记
想必当时他所根据的材料是日文
我没有时间去查书
不敢说我的记忆正确无误
昆虫记在法国自然科学史与文学史上都有它的地位
也许在文学史上的地位比它在科学史上地位更高些
昆虫记是怎样的一部书呢
法布尔以毕生的时间详细观察了昆虫的生活和为生活以及繁衍种族所进行的斗争
然后以及观察所得记入详细确切的笔记
最后编写成熟
法布尔的目的似乎首先在于让人类认识和理解及其丰富繁杂的昆虫世界
而且希望人们能正确和准确的熟悉昆虫的生活
昆虫记十大册
每册包含若干章
每章详细深刻的描绘一种或几种昆虫的生活
蜘蛛
甲蜂
螳螂
蝎子
蝉 蜜蜂
蟋蟀等等
魔管作者的意图似乎并不急于建立一个科学理论体系
例如英国生物学家达尔文所建立的物种源流论或称变形论
其著名的结论之一就是人是从猿猴逐渐变形而成的
昆虫记之所以受读者广泛欢迎
主要由于它有两大特点
一
它记载的情况真实可靠
详细深刻
二
文笔精炼清晰
昆虫记没有一般文学作品一般抒情散文稍首弄姿的俗态
昆虫记文风质朴
别有风趣
自成一格
所以能够成为传世之所在
法国十八
十九世纪
热衷于把自己的科学研究成果写成文学士著作的生物学家多到不可胜数
何止法布尔一人
可是只有法布尔的昆虫记流传最久最广
这存非偶然
法国生物学家兼文学家的典型
创始人是十八世纪的布锋
文如其人这句名言就出于顾风笔下
顾风曾经发表过一篇传颂一时的风格论
也许就是他三十六卷自然史的前言
他大致宣称
我这部著作中的思想学理是不足为奇的
因为人间的科学研究日新月异
不断进步
我的科学理论不久后一定为后人的研究成果所超越
能流传后世的
不过是我的文章而已
因为风格及本人
这句法文直意
应该说
风格就是人
我们过去一贯用文如其人将布风名言译成汉语
布风的原意是说
我的文风无法改变
如别人勉强加以改变
那就不再是我写的文章了
布峰立益在文章的风格上用功夫
企图把他科学思想和文章的艺术融合起来
使他的巨著自然史有艺术价值
那么
即使后之来者在科学思想方面超过布峰
他的著作仍将流传后世
因为他的艺术因素后人不能改变
也就不能超越
所以他的著作将生不朽的
法国有许多生物学家体会布风的用意
他们在学科学著作时
也在文章的风格及艺术性方面用功夫
昆虫记作者法布尔就是这样一位生物学家
他显然在文章风格上没有少用功夫
他获得了不小的成就
他的昆虫记十剧册今天虽然没有机会再版
可是法国还常有昆虫记的选本出版
然而不封的自然史三十六册今天就没有听说有什么人在出版选本
更不用说全书再版了
可见自然史的读者远不如昆虫记读者广泛
我阅读过一九八零年巴黎菲朗索瓦
马斯贝罗出版社出版的昆虫学漫步
是昆虫记的选本
昆虫闲漫步中收有一篇自传体的长文
题为祖传影响法文也可以译为隔代遗传
这篇自传一开端就说英国生物学家达尔文夸奖法布尔是无与伦比的观察家
虽然法布尔说他对达尔文的奖誉觉得受之有愧
但还是表示愿意接受达尔文对他的夸奖
并且感谢达尔文对他的鼓励
法布尔是学者
他可以接受别人对他的赞美和夸奖
但绝不轻易放弃自己的学术见解而接受夸奖者的见解
在祖传
影响一文中
法布尔详细描述了他童年和少年时期
家中生活非常困苦
几乎温饱不能保障
好不容易他上完了小学课程
中学课程他几乎是自学的
因为家贫无钱供他上学
高中毕业会考及格以后
他才能设法自立
勤奋工作养活自己
他当当了多年小学教师
生活十分清苦
这时期他对观察昆虫生活
研究昆虫世界复杂微妙的喜怒哀乐现象已有很高的兴趣和锲而不舍的强烈意愿
这种兴趣和意愿与法布尔自己所受的祖传影响显然是毫无关系的
嗯
青年的法布尔可能把他自己看作昆虫
在十分复杂
冷酷
无形的大自然环境中
坚韧不拔的为个体与族类的生存而斗争
这就是昆虫的本性
而法布尔则为他的学术研究与文学工作的理想
至死不屈的进行奋斗
法布尔的天性与一个渺小的昆虫有相同之处
可是与他祖先并无一脉相通的痕迹
由法布尔看来
昆虫求生存的艰苦曲折的斗争
他们在斗争中表现的一切令人想不到的敏慧反应
是昆虫本身生理结构形成的条件
是他们的本能与直觉的表现
而不是为了适应客观环境逐步变形而成的结果
祖传影响这篇自传性的论文充分说明
法布尔对昆虫学研究的热情与智慧
完全是本人的天性
与祖传影响毫无关系
他借此彻底反对达尔文的变形论与适应论
祖传影响译文的最后一句是惊人的结论
本能就是天才
昆虫记所表述描绘的是昆虫为生存而斗争所表现的妙不可言的惊人的灵性
法布尔强调本能与直觉
与盛行于十九世纪末叶
二十世纪初年的伯克斯强调直觉的哲理可能并非毫无相通之处
昆虫记作者被当时法国与国际学界誉为动物心理学的创导人
简言之
昆虫记着重描写了昆虫这种渺小动物的灵性
昆虫尚且有灵性
何况人类呢
难道人类一定要从猿猴身上传授变形的影响
才能够有一点点灵性吗
人类的天才也是从猿猴身上传下来的吗
他布尔大半生默默无闻的过着兴奋刻苦的学者生活
他依靠小学教师和稍后中学教师的微薄工资为生
他一生希望能得到大学教授的讲做
改善生活
对他的昆虫学研究形成更有利的条件
但是他始终没有能登上大学的讲坛
因为没有要人推荐
到晚年
法布尔用一生积息的一点钱
在荒僻的乡间买了一块园地
园中修建一所简陋的住宅
从样他在园中及屋内布置昆虫笼子和实验室
从此专心致志观察昆虫
研究昆虫
埋头苦干
不求名利
那时期
也许他年已六十岁以上
已经从学校退休了
那时期是他一生的黄金时间
可惜晚了一点儿
他初晚昆虫记最后几卷的时期
也是他实至名归
名声大振的时期
不但在法国他已赢得为数众多的读者
即便在欧洲各国
在全世界
昆虫记作者的大名也已成为广大读者所熟悉
文学界尊称他为昆虫世界的维吉尔
法国学术界和文学界推崇法布尔为诺贝尔文学奖的候选人
可惜没有得到诺贝尔奖委员会下决心授予法布尔诺贝尔奖
这位歌颂昆虫的大诗人
昆虫世界的维布尔已经明目常实了
法布尔昆虫记的文风优美
并不在于修辞拙句的雕虫小技
而表现于作者的人品
所谓风格及人
其实应当说风格及人格
一个人格猥琐的作家
无论他有多大文字上的功夫
多大的才华
也创作不成高尚的作品
法布尔出生于法国南省的穷乡僻壤
从小过着极其贫困的生活
他在劳苦大众的怀抱中长大
理解劳苦人民
同情劳苦人民
他以同情劳苦人民的心去同情渺小的昆虫
他怀着对渺小生命的尊重与热爱去描写甚至歌颂微不足道的昆虫
这就是昆虫记充满人情味的理由
昆虫记充满对昆虫的爱
对微小生命的爱
所以使广大读者深受感动
我们应当从这个角度去理解昆虫记是科学理论与艺术因素相融合的艺术意义
而不应当单纯理解昆虫记文字技巧的高妙
昆虫记的文字技巧并不特别细巧
它的特点是朴实与真实
而单纯文字技巧高妙
并不一定能产生深刻动人的作品
昆虫记是作者与真诚的心写成的真诚的作品
用这样朴实真诚的文笔去写别的题材
也可以感动读者
写昆虫就取得了这样的效果
这是完全自然的
丝毫没有令人难以理解的理由
罗大刚
一九九二年四月于北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