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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二年三月

杨绛和钱钟书作为第二批老弱病残被遣送回北京

回到他们已经离开两年的家

回到家后

钱钟书开始写管追编

杨绛继续翻译堂吉诃德

他在文革前已译完的大部分的原稿

下干校之前找了回来

因为中断多年

杨绛得重头翻译

文革后期

军宣队采取了一项革命措施

让革命群众入驻资产阶级权威家

名曰掺沙子

文研所和外文所许多革命群众与钱阳夫妇相处久了都很融洽

但是掺杂入他们家的一对革命男女却对走出牛棚的钱阳夫妇不能相容

入冬后

钱钟书与杨绛以强邻不能相处

经领导批示

开始了流亡生活

他们来到了阿院在北师大的宿舍

房子是三楼

朝北的房间

阴冷不像阳

虽然房子条件不好

但难得的是一家三口又住到了一起

阿苑领着爸爸妈妈一进屋

就把手背到后面

说道

哎呀 不好了

都暴露了

阿苑的生活习惯随了爸爸

笨手笨脚而不注重细节

他常跟钱钟书一起组成战队

反抗妈妈的整洁

比如杨绛摆好整齐的毛巾

到了他们父女这儿就是随意一搭

两人只有在杨绛的监督下才会好好收拾屋子

这次房间里又脏又乱

阿苑见爸爸妈妈要搬进来了

不免大叫不好了

这个宿舍只有上下铺的双层床

因为阿苑一个人住

所以许久没有收拾过

灰尘积攒了一大层

像是厚厚的粉底一样盖在书桌上

所有的家当都随意摆放

活脱脱是孩子玩完的积木一般

杨绛看到这儿

来不及生气就笑了

也许心底最重要的那个人

只有当他展现出曾经生活中你最厌恶的一面时

你才会觉得这个分别多时的人

终于真真切切的再次出现在生命里了

那还来得及生气

应该是欣喜才恰当

很多邻居看到前院的爸爸妈妈来了

又听说了前爸前妈的遭遇

都很同情

纷纷从家里拿来被子褥子枕头

锅碗瓢盆

菜刀锅铲

柴米油盐酱醋茶几乎都齐了

解决了他们生活的困难

一家三口把前院的宿舍打理整洁

又忙在楼道升上煤炉

将前院从食堂打回来的饭菜热了一下

一家人终于坐在一起吃了顿饭

虽然屋寒参减

但心暖情重

杨绛在我们仨里写道

屋子虽然寒冷

我们感到的是温暖

冬越来越深

寒风跟刀子一样顺着窗缝往屋子里钻

因为停电

学校宿舍的暖气也时有时无

当时他们出来只带了随身衣物

冬衣还放在胡同宿舍里

杨绛生怕钱钟书着凉犯病

央求一位身材高大的转业军人充当保镖

陪他回去取了东衣

可即便争分夺秒

钱钟书还是冻得感冒了

前院的一个同事知道他们一家人住在一间寒冷的小宿舍里

便将朋友让给他的两间教职员宿舍让给了他们

教职员的条件比学生宿舍好些

两间房一间朝南

一间朝东

阳光充沛

一家人喜气洋洋的开始搬家

当时搬家忙乱

谁也没注意到已着凉感冒的钱钟书也来帮忙

他正笨手笨脚的扫一堆陈年积土

杨绛发现时

他已经吸入大量粉尘

于是引发了哮喘

当时病得严重

幸亏送到医院及时抢救才得以缓解

钱钟书得到文学所领导的许诺

可以静养

其后的文革运动都可暂不参加

哮喘引发的大脑缺氧让钱钟书一时说不清话

手脚也没那么灵活

幸亏只是一时的

没有留下病根

他们在小红楼过完冬天

因为房子是借住的

总不能一直站着

杨绛去文学所求得一间堆杂物的办公室

文学所和外文所的年轻人们帮着他们打扫收拾了屋子

还担心暖气不够热

装上炉子

拉来好几车的蜂窝煤放在楼道里

一九七四年春末夏初

杨绛和钱钟书搬入这间办公室

他们看见所里的年轻人已经替他们布置好了一切

心里感激难当

房子不大

两壁铁书架

两张行军床

中间放一只木箱当做床头柜

虽然房间简陋

但是对于杨绛与钱钟书来说

颇有私事无事

惟吾德心的味道

一切安顿停当

钱钟书继续开始写他的管锥编

杨绛继续翻译堂吉诃德

两个人无论身处何地

只要有书本与文字

就能让他们觉得安心

对于所有的回忆者而言

回忆之难

大概在于很难

举重若轻

但如若不去回忆

甚至不为过去掉泪

那么人生该少掉多少乐趣呢

杨绛先生回忆起这段最为艰难的往事时

如是说

乌云蔽天的岁月是不堪回首的

可是停留在我记忆里不易磨灭的

倒是那时一道含蕴着光和热的金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