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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后
我对父亲的印象只有一个字
忙
他是做房地产生意的
每天起早贪黑的跑项目签合同
谈笑间便能赚得盆满钵满
据我妈说
最辉煌的那几年
她一年挣了三百多万
那时我们家住在县城最大的复式楼
楼下停着一辆崭新的红色桑塔纳
家里三天两头有人来拜访
带着水果烟酒和大把笑脸
我不太懂大人之间的客套
只记得过年的时候
每次有人塞红包给我
我爸都会摸着我的头
像儿子好好学习
以后比老爸还能干
可这些幸福的时光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零一大概是从我七岁开始
家里变得越来越冷清
父亲每次回来不是打电话就是抱着笔记本电脑
眉头紧锁
像虽是准备离开
母亲对他偶尔的晚归
从一开始的质问到后来的沉默
最终变成一种隐忍的冷战
你爸现在忙着赚钱
别打扰他
他总是这样对我说
可眼神里透着不安
那时的我年纪小
不明白大人的复杂心思
有一次父亲匆匆回家取资料
我偷偷跟到他的车旁
看见一个年轻女孩坐在副驾驶上
她长得很漂亮
穿着一件浅粉色的连衣裙
女孩笑着朝我招手
而父亲则慌张的把车窗升了上去
那是谁
我后来问母亲
他脸色苍白
声音颤抖的反问我
他有跟你说什么吗
那个晚上
我第一次听见母亲在卧室里摔东西
第二天
他眼睛红肿的坐在沙发上
嘴里念叨着
你爸
连个解释都没有
不久后
父亲带着一纸离婚协议回家
平静的像在谈一笔生意
分开吧
我会给你一笔抚养费
房子也留给你们
母亲哭喊着让他滚出去
而我站在门口
看着那个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从那天起
家里只剩下母亲和我
再没有了欢声笑语
父亲很快和那个女孩结了婚
婚礼办的风光无比
全城最大的五星级酒店里掌灯结彩
车堆一排排停在路边
那天
母亲把窗帘拉得死死的
什么也没说
之后的日子
我们的生活一落千丈
母亲辞掉了原先的工作
到镇上的纺织厂打工
每天从清晨忙到深夜
双手满是磨出的茧
我曾无数次偷偷埋怨过他
为什么不去找父亲
可他每次都回答
我们得靠自己
别指望别人
而父亲呢
从别人嘴里听来的消息无非就是他又赚了多少钱
买了多大的房子
有人说他带着第二任妻子在外面过得像神仙一样
一家人出国旅游
开豪车住别墅
可这些光鲜和我无关
他连一通电话都懒得打给我
我还记得小学六年级开家长会那天
所有同学的父母都来了
只有我一个人站在教室门口等了很久
母亲因为厂里忙得走不开
而父亲
我甚至都不敢去奢望他会出现
零二十多年后
房地产市场进入寒冬
父亲的些年积攒的资本开始缩水
他因为盲目扩张投资
资金链断裂
公司迅速倒闭
听说他为填补窟窿借了不少钱
但无济于事
最终连房子都被抵押了出去
你妈这回真栽了
村里的八卦永远传播的比新闻还快
连他那二婚老婆都跟他离婚了
跑的比兔子还快
消息传到母亲耳里时
他只是冷冷一笑
活该
可我能看出
他那笑容里藏着复杂的情绪
像是对过去所有不公的补偿
又像是一种心灰意冷的叹息
父亲一夜之间变成了穷光蛋
甚至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他甚至联系了一些曾经的朋友
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伸出援手
世态炎凉
他可能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这样的下场
我再见到父亲
是在他五十岁那年
他带着满脸疲惫和病痛敲开了母亲家的门
那天我刚下班回家
推开门时看到他瘦的脱了形
脸色苍白的像一张白纸
他眼神里带着些许试探
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七回来了
回来了
母亲在厨房冷冷的说
饭快好了
你吃不吃
我没有回答
只是坐下来开始吃饭
那顿饭气氛压抑的令人窒息
直到父亲忍不住咳嗽起来
我才开口
你怎么了
他犹豫了一下
低声说
癌症 惋惜
这两个字像一把刀刺进我的心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厚着脸皮回来的
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接受这个早已没有交集的人
可他的憔悴与无助让我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父亲搬进了家里的储物间
他的话少的可怜
偶尔和母亲的交流也只有一句饭好了
或者要在拿
有一天晚上我下班回来
听到他在五里咳的厉害
我走进去递给他一杯水
发现他手里拿着一张旧照片
是我小时候他抱着我的合影
你还留着这张照片
我惊讶的问
他苦笑着点点头
这些年
我想过无数次会来找你
但总觉得没脸
他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
我对不起你和你妈
是我把家弄散了
我沉默良久
心里五味杂陈
那个被我怨恨了多年的男人
已经不是记忆里那个风光无限的父亲
而是一个即将消逝的病人
他的病情很快恶化
每天都需要住院
我辞掉了工作
日夜守在病房里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他变得越来越虚弱
直到有一天
他轻轻握住我的手
这辈子
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
我忍住眼泪
低声说
你安心走吧
我和妈都会好好的
几天后
他永远闭上了眼睛
父亲去世后
我整理他的遗物时
发现了几本他用旧了的笔记本
每一页都写满了关于我的回忆
甚至连我小时候写过的作文
他也小心翼翼的保存着
那个让我又爱又恨的父亲虽然离开了
但他留给我的
是关于原谅与成长的珍贵课题
我将他的一张照片放进了钱包里
默默对自己说
爸爸
来生愿你活得更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