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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节之韵作者

林清玄

在这冬与春的交界

有时候感觉不是一季要变成另一季

而是每天就是一季

尤其是天气如此阴晴不定

昨天才冷得彻人

今天就要换上夏山

以为从此就是好日子了

明天又是一道冷风悄悄的从远方袭来

这时候会想起酣山大师的一首禅诗

世界光如水月

身心皎若琉璃

但见冰消见底

不知春上花枝

春上花枝确实是一种不知

它仿佛是没有预告的电影

默默的上映

镜头一撇

就是阳光灿烂

花团锦簇了

比较长期而固定的剧本是百货公司打折的招牌

从八折

七折 五折 三折

忽然打到一折了

那打折的不仅是服装

而是一点一点在飘去的冬季

冬天都打到一折了

春天就要从谷底生发出来

百货公司彻底的打折

是一种季节的预告

也是一种欲望的牵引

其实我们冬季的衣服已经够穿

而今年再也没有机会穿

却因为打折

满足了我们对明年的冬季有一种欲望的期待

许多人因此花很便宜的价钱买下要封存整季或者更久的服装

表面上看来

或者今年的冬天不必再添置新砖

但到了冬天

我们又会有新的欲望

新的渴求

也因此

打折是永不止修的

对于服装的价格与美学

因为打折而被混淆了

本来我们应该选择那些精美的服饰

买上少数的几件

却往往因为贪求便宜而买了许多品质不是很好

自己不是很喜欢的东西

由于外在环境的打折

我们对于美的要求也随之打折

心灵也跟着打折了

其实对于季节或是心灵的创发我们应该有一种决然的态度

也就是把全部的精神力投注于某一个焦点

以生命来融入

既不留意去年冬雪的残骸

也不对今年的冬天做过度的期待

现在既然是春天了

与其逛街去闲置冬装

倒不如脱下重装

体验一下春天的自由与阳光

因为去年的冬天已不可追回

今年的冬季则还寄放在无合有之乡

有一个蝉的故事可以说明这样的心情

一粒榕树的种子偶然落在地里

他对自己生命的未来感到迷惑

抬起头

看见一棵百年的榕树

他的母亲正昂然的站立在蓝天的背景下

种子说

妈妈

你怎么能如此伟大的站立在大地之上呢

榕树说

这不是伟大

只是一种自然的生长呀

我们在季节中长大

吸收雨露

阳光

甚至接受狂风与闪电的考验

每一粒榕树的种子

只要健康

就会长大

你也一样呀

孩子

种子说

可是妈妈

为什么我一直都住在如此阴暗潮湿的土地里呢

我要如何才能像你一样挺立呢

首先

我的孩子

你必须要消失

把自己融入泥土里

然后发芽

变成一棵树

有一天

你就像我一样享受蓝天

阳光与和风

呀

妈妈

我要先消失

这多么可怕呀

万一我消失融入土里

没有长成一棵树

而变成一点泥土呢

嗯

这样太冒险了

还是让我保留一半是种子

一半长成树木吧

种子于是自己做了这样的主张

只选择了一半的消失

妈妈长叹一声

不久

那榕树的种子变成泥土

完全的消失了

生命的成长

季节的成长

也是这样决然的

一个人如果没有全身心投入此刻的融入真实的发芽

就变成不可能

放下一半的自我

不会是全然的自我

一株花如果不用全新来凋谢

就没有足够的养分长出树叶

一粒种子如果不全新的来消失

就不会从内在最深处长出芽来

因此

我们的生命不能打折

季节里年年都有冬季

人生里不也是常常面对寒冷的冬季吗

全自冷时冷起

蜂从飞来飞去

在那无垠的轮替中

有没有一个动然明白的关照呢

人间照夜的灯火

是来自红炉中雪融的时刻

让我们以一种泰然欣赏的态度走过打折的市招

让我们知道生命的真实之道

是如实知鉴自己的心

而没有打折